你看那些龙8游戏国际登录建筑精心设计却又毫无用处
前阵子流行了很久Citywalk。而早在Citywalk出现之前,20世纪80年代日本曾兴起过一场观察街头和认识附近的运动,发起人是日本前卫艺术家赤濑川原平。某天,他闲逛在东京街头时,发现了一座不通往任何地方,但又被悉心保存的“纯粹楼梯”。这座楼梯存在于世,但是毫无用处,仿佛有幽灵盘旋,而漠然经过的人们视若无睹。赤濑川原平盯着它看了很久,提出了“托马森”的存在。
什么是“托马森”?赤濑川原平称这个建筑让他想到了一位棒球运动员加里·托马森。后者曾是美国职业棒球大联盟球员,后被日本巨人队高薪聘用。托马森有个特点,他虽然会挥棒,却总击不中球,比赛时只能一直坐在替补席上。他拥有过人的身体素质,但又不具备对比赛而言“有用”的能力。可即便如此,巨人队仍愿意斥巨资“保存”他。那一刻,赤濑川原平决定将这个物件命名为“托马森”。这不是讽刺,而是真心实意的感叹。这个词又可以意译为“超艺术”,更准确地说,是“附着于建筑物且被保存得很美的无用之物”。
一开始,人们觉得这只是个玩笑,可一旦留意过一次,越来越多人在城市的角落发现了相似的物件。来自各地的自发投稿涌入了赤濑川原平的信箱,在那些诙谐、调侃,又充满玩乐精神的文字背后,藏着对都市现代化进程的严肃思考以及对日常风景的探寻与解剖。
人们来信询问这些物件算不算“超艺术”。其实命名本身并不重要,重要的是这些物件让人们在各自的生活里驻足,带着耐心与好奇深入,而无须在意实用性和世人的接受度。这些存在与这个世界通行的经济原理冲撞,仍处于文字逻辑尚不明确的地带。它们是沉默的存在,而观者会被它们的沉默所震撼,深深地感受到力量。本文整理了几处“托马森”投稿,它们出自《上街!寻找超艺术托马森》一书,这些黑白照片来自上个世纪,或许能帮助今天的我们获得重新审视附近的视角。我们邀请你在发现时记录下这些刹那,欢迎读者朋友们后台留言,分享路上观察的瞬间。
《上街!寻找超艺术托马森》,[日] 赤濑川原平 著,唐诗 译,大平面Wild光启书局 2024年10月。
这是世界上最早被发现的超艺术,即托马森I号。这一阶梯状物件被发现于1972年,它附着在东京新宿区四谷本盐町一家名为“祥平馆”的旅馆外墙上。
大多数情况下,这种楼梯会通往一个入口,通往一扇门,人们登上楼梯后经由那个入口进入建筑物,但是这段楼梯的最高处并没有门,只有窗户。可是,会有人为了抵达窗户,特意建造一段楼梯吗?这种不经济的行为是不被资本主义容许的。在资本主义的世界里,只有发挥用途的东西才会被建造出来。那么,这段楼梯究竟是什么?这种只能用来窥视窗户的无用之物,还能被称作楼梯吗?
称不上吧。除了将之视作楼梯形状的艺术品,别无他法。或者,我们甚至可以说,它已经属于“超艺术”的范畴了。
不过,如此定义它还为时尚早。实际上,这种想法是在很久之后才萌生的,将它与艺术联系在一起并不那么容易做到。思考艺术是一件可怕的事。对此,庶民们向来敬而远之。老实说,我也是一介庶民,思考时首先会从实用性的角度出发。我坚信,在这个存在资本主义、等体制的世界,楼梯这样的建筑部件只要存在就必然有其用途。因此,我认为这段楼梯也一样,曾经确实通往建筑物的入口。那里原本有一扇门,但出于某种原因变得无用,在改建时被封住并改成了我们如今所看到的窗户。楼梯因此成了无用之物,可若要拆除,则需要支出一定的费用,只好维持原样。换言之,它就像一件不可燃垃圾,被丢弃在建筑物之外。大概就是这样吧。
这番思考让身为庶民的我感到安心。然而,当我试图将它忘记时,我发现自己实则已经对它在意得无法忘怀。我十分努力地想把它当成无法燃烧的大件垃圾清理出脑海,但实际看着它时,我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将其视如垃圾。原因在于,这段楼梯以过于澄澈的面容屹立在那里。这不仅仅是一种文学性的抑或主观上的印象。我找到了超越主观和印象批评的科学证据。请大家仔细观察照片右侧的扶手。定睛细看就会发现——破损的地方竟然用新的木材修补过!很明显,对吧?在这个世界上,修补无用的垃圾这种事真的会发生吗?!
再看这张。我看到这张照片之后,不知原因为何,总之就是很感动。这种堂堂正正的姿态让人觉得很厉害。
这是投稿人小池知英在日本松户市发现的一处楼梯。建在崖边的楼梯从中途开始呈弧形左右分开。近处暗色调的部分是车道。数量虽少,但也是有车经过的。爬上楼梯后,能看到星星点点的住宅。
可是,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设计呢?即使有小孩从上面跑下来,也不会直接冲到马路上,不用担心会被车撞到吧?还是为了方便向左走、向右走的人?我想不明白……
这是投稿人萩原宽在日本浦和市发现的一处墙壁。墙壁位于一家点心店西侧壁面。
报告书完美地表达出了门的孤独感,只有孤零零的一行字,仅此而已。而且这孤零零的一行字很妙。确实如报告所说,庇檐右下方的圆形小孔是这张照片的焦点所在。托马森潜藏在深处,透过小孔窥视着世界,并与庇檐窃窃私语:“嗯?有人来了……哎呀,他发现托马森了……哦?要拍照吗?”庇檐一边遮挡着那个圆孔,一边低声道:“嗯?哦哦,他在思考构图呢。他很在意光线,在等阳光倾斜。”
它们的窃窃私语应该从未被人听到吧。只有萩原先生在路过时隐隐听到了一些,于是举起相机拍下了这一切。
本物件应为公交站或其他指示牌的残骸。若是前者,应是从别处运来的,因为此地位于青山公寓背面,不在公交路线上。支柱的底部借金属轮毂的重量来固定。显然,搬运时需要花费相当大的劳动力。不仅如此,物件还被锁链和挂锁牢牢地锁在了砖墙上。为防止物件逃亡而付出远超必要范围的努力,这实在令人不寒而栗。
以该砖墙为外墙的主体是一栋房屋。从其门牌、庭院、建筑物的情况来看,应该是普通民宅,没有绑架本物件的动机。
这是相当不稳定的物件。不过,被称为“超艺术”的物件,每一件都岌岌可危,结构稍有偏差,就会变成纯粹的垃圾、纯粹的装饰、纯粹的艺术。它们本应属于这些纯粹的“当然世界” ,却有极小的一部分不属于任何一种,在岌岌可危之处作为超艺术而存在。
说起澡堂,首先就会联想到烟囱。请注意看这张照片上的烟囱,是不是有点奇怪?
这种氛围让人感到不安。烟囱的顶端看起来十分奇怪。仔细一看,伸向天空的烟囱的顶端还连接着另一根管道。从后面的大楼看过来,是隔壁照片中的景象。连接在一起的管道一边向高空延伸,一边在澡堂后方的高楼侧壁上攀爬,简直就是杰克与魔豆。底部照片是它的尽头。连接在烟囱上的管道终于从高楼顶端探出头了。
应该是因为原来的结构会让烟飘进公寓楼高层,于是在反对公害的居民们的推动下,安装了这些管道。又或者公寓楼本就属于澡堂,澡堂一方预料到会有人抱怨,于是在建造公寓的同时安装好了这些管道。无论如何,对于原本可以愉快地向巢鸭的天空吐出乌黑烟雾的“烟囱”来说,这实在是一种屈辱的(?)。这就像是烟雾的“体外”。我不禁对“烟囱” 产生了怜悯、关切之情。
本该顺其自然释放的东西,被人强令制止,只好在一段时间内强忍着。这段时间的长度被具象成空间的长度,也就是向高楼顶端攀爬的距离。对于烟囱来说,这属实难以忍受。如果强忍过头,对烟囱也有害。内壁积灰太多,烟囱不就无法正常排放了吗?出现在这片上空的管道口长吁一口气,表露出一丝宽慰、些许的妥协以及微不足道的悲哀。然而,出来之后,不就和世上的所有人无异了吗?这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,全被这张风景照表露了出来。
说它是超艺术吧,这个烟囱虽然绕了好大的远路,但好歹能探出头来。它在发挥作用,作为社会的一员,能力得到了认可。从这个角度来看,我认为它不属于超艺术。然而,这种规规矩矩又愣头愣脑、纠缠不休的模样,比起一般的超艺术来也毫不逊色。
这是一个有些古怪的桥梁。这个物件由23根混凝土桩构成,位于一条河流的分汊口。23根混凝土桩整齐排列,从水中一直延续至河堤。附近有大大小小四座桥,所以这个物件也被认为是旧桥梁的残骸。仔细看,这些柱子的顶端长出了草,堪称“空中坪庭”。
“坪庭”原意是建在房屋内的小庭院,我们则用它来指代建在道路中央、直径十几厘米的圆形小庭院。为了查验道路工程的完成情况,专业人士会在道路中央钻孔取芯。虽说检测结束 后会回填,但凹陷处容易积土,有时会长出小草。若是开花了,那就是顶级的坪庭了。粗大的轮胎嗖嗖嗖地飞驰而过,下方却是一个极小的庭院。
据说,坪庭I号是东京大学副教授藤森照信在京都大学校内道路中央发现的。作为其变种,空中坪庭I号被发现于京都市内的道路上,废弃古井的抽水泵上部积土,形成了坪庭。然而,我们现在看到的竟然是空中坪庭,而且是十几座成套的豪华绚烂版。
空中坪庭在进行表演。我从未见过如此奢华的风景。它们仿佛在说“虽然对面有像样的桥,但是我们不一样”。它们团结一致,就像阪神老虎那样。
这座羊毛工厂到底是怎么回事?我不断感叹“啊,这里也有,那里也有”,在一个又一个托马森物件中间来回踱步。渐渐地,这座工厂终于显露出它的本质。
①屋顶上有水泥方柱和的钢筋,还有一架可以爬到钢筋上的梯子。我所能想到的理由是,这个物件仍处于搭建的过程中。但事实是,我完全找不到可以佐证这一猜想的迹象。而且,即使爬上去了,在宽约30厘米的钢筋上到底能做什么呢?
②是用类似马口铁的材料做成的,很像已故章鱼八郎先生的耳朵,与其说是托马森,倒不如说是当代艺术。总而言之,完全不知道这是什么。
④可能有点看不清,总之安装了类似扶手的东西,就是装在列车厕所里的那种。也是个不知道是什么的物件。
⑥下半部分被红砖填满了,只有上半部分还保留着窗户的样子。难道里面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?连窗帘都遮不住的那种……这里的谜团也太多了吧!
一般情况下,托马森需要耗费几年时间才能慢慢形成,但在这个实验中,托马森是在一瞬间形成的。之所为没能从中国传出托马森的消息,或许是因为当地人早已对托马森免疫了吧。位于报告中无用门⑤的对面。依然是被红砖堵住的门,庇檐已经出现破损。二楼有一座桥,用来和旁边的建筑物往来。在桥的入口,有一名女性探出头,窥视着我,仿佛在问:“有什么事吗?”
这是位于日本甲府市一处墙壁上的二楼门。为高处门配门檐和铁格子的例子很少见。
发现人认为,高处门的主人多半把它当作紧急出口,而且门内侧可能放着装绳梯的纸箱。这个暂且不论。我认为这个物件就是紧急出口,但为什么还要装铁格子呢?难道是因为这个门把手是那种按一下就能上锁的类型?只要转动门把手就能解锁,在紧急情况下倒是很方便,但若是平时,客人可能会不小心打开门锁摔出去。所以,只要在外面装上铁格子,就不会有人特意把它弄坏、摔下楼了。
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。实在是太整齐有序了,从中可以看出施工人员有多自信,然而,我们完全摸不透他究竟为何而自信。他将这种一丝不苟、规行矩步的性格体现在这份工作中,没有任何迟疑和懈怠,反而令人毛骨悚然。
这是日本地铁有乐町线某个站台的十人位连排长椅。在每张椅子身后,各有一只若隐若现的背后灵。
人影被烙印在了瓷砖墙上。铁、二氧化碳、一氧化碳、氨基酸……我不知道实际上是什么东西,总之,一些微粒分子为地铁内壁覆上了一层膜,使之成为胶片。我们所看到的,是人体感光后留下的影像。
头部清晰是因为头发含有油脂吧。头发已经够油腻了,人类还总想往上面涂抹油类物质。头部中央的位置会与头发直接接触,因而被磨白了一些,油脂、尘埃以及其他微粒分子被挤压到边缘,形成头部的圆形轮廓。仔细一看,肩膀的部分似乎也被磨得很厉害。这是长久以来共同作业的成果,而且是无意识的产物。
我一直很想亲眼看一看它,但据说现在已经被彻底清除了。总是这样。路上的托马森物件,总是忽地出现在城市一角又忽地消失。那一瞬间有可能被人观测到,也有可能无人察觉,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消失了。
托马森建筑似乎有种力量,可以将人类的行为托马森化。照片中是顶着混凝土盖子、宽75厘米的排水沟。尽管地处斜坡,排水沟的上表面却几乎保持水平。因此,相较于路面,排水沟呈现出缓缓上抬的状态。大约40米后是终点位置,此时排水沟的上表面高出路面49厘米,附带三级台阶。开始上抬的位置一般都停着车,且一定是其中一侧搭在排水沟上的姿势。
这个物件的形成原因目前尚不明朗。最有趣的是,经常有人在上面走动。终点处乍一看意义不明的台阶其实经常会被用到。去中间一带的小巷、公园的人,都会先登上这三级台阶,在排水沟上行走,再进入各个入口。这应该是因为排水沟的位置太高,很难直接从路面跨上去。但也有不少人单纯想在上面一直走到最后。在这群人里面,孩子的占比较高,大人也很常见。关于这个问题,我今后想做一次统计。
投稿人的确拍摄了在上面行走之人的连续照片。在30分钟左右的时间里,他观察到有将近10人走在上面。站在这三级台阶前,大家就像着了魔一样,不自觉地想要登上去。它似乎有一种力量,可以将人类的行为托马森化。这些起伏极微的错位,就像直接划入日常生活范畴的无限小的错位,有着不为人知的让人感动的力量。
这幅照片中,一位阿姨正走在这个物件上。画面很美,照片很棒,让我忍不住想说一声“阿姨加油”,虽然不知道要她加油做什么。阿姨仍在努力步行。但是有一辆汽车挡在前面。这个姿势很像抬起一只脚小便的公狗。真是辆没有教养的车。我很喜欢这张照片——在错位线上行走的阿姨。不知情的人看了,大概率会嫌弃这张照片过曝了,也没拍到什么特别的景象,完全不知道想表达什么。但这些想法只属于把摄影视为艺术作品的世界。即使与这些世俗的规则背道而驰,这张照片依然会让人发出赞叹。
这次轮到大叔了。这位秃头大叔,他毫不犹豫、理所当然的走路姿态,动摇了我的常识。因为,在我看来,成年人是不会做出无用举动的。加油啊,大叔!不过,这位大叔好像不需要我们为他喊加油。无论是拾级而上的气势,还是进入直线路线后的走路姿态,都在向我们表示,就算是错位的路,也要一步一步坚定地走下去。他应该已经在漫长的人生中越过许多难关了,不会因为一点点偏差就惊慌失措。他一步一个脚印,从照片起再度融入日常的世界。